2011年12月21日 星期三

Russki Kovcheg (Russian Ark)

記得大三的時候第一次聽說有部一鏡到底的電影要上映,得知導演是Sokurov後認為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當時總覺得Sokurov的影像緩慢,好像要過很久才會切換鏡頭(最近重看Sokurov的電影,很驚奇地發現其實他的鏡頭並沒有印象中的少,即使Mother and Son也不例外,可見長鏡頭不見得跟遲緩必然相關,而且剪接低調到讓觀眾幾乎沒有注意更是過人的功力),如果是Sokurov或Béla Tarr達成這個創舉似乎是可以想像的,不過事實證明電影沒看多少的我多麼地貽笑大方,Russian Ark往後一次又一次地使我震驚萬分,為早前自以為是的胡亂臆測羞愧地無地自容。第一次,當然就是到電影院觀賞之際,和預期中靜止如畫的運鏡完全不同,整部電影鏡頭不斷地在運動,手持攝影游移在聖彼得堡冬宮一間接著一間的大廳與房間,穿梭在一群又一群的歷史人物之間,彷彿就是回應我這種抱持懷疑態度的井底之蛙,哪裡麻煩複雜往哪裡走哪裡鑽,且平順優雅,絲毫不覺倉卒勉強。第二次是看了拍攝幕後的紀錄片,原本以為不知道拍了幾萬次才成功,沒想到因為Hermitage博物館開放時間的限制,必須得在一個下午完成,考慮到場景佈置和器材架設拆卸等因素,簡單說就是要一次OK(選在12月26號這個日照時間最短的日子也讓情況難以轉圜),工作團隊決議若是在開拍20分鐘內出錯就重拍,他們重拍了三次,每次都不到10分鐘就出現狀況,但第四次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一定要硬著頭皮拍下去,電影當然是拍成了,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是如何完美達成的,我至今難以想像,再多的紀錄和資料,都不能使此包含幾百名演員,光在現場的助理導演就多達22人的龐大計畫,90分鐘沒有差池地殺青得到充分的理解。套句我在電影界實務工作朋友的話,根本是件神蹟。對很多人而言,Russian Ark所有的認知可能就是Sokurov做到了想都難以想像的突破,觀感都集中在技術層面,本文相對引起的話題稀少很多,其實相當可惜,畢竟所有的手法都還是要表現某種特定的目的,Sokurov如此驚人的動作,僅用一個新方法來呈現博物館出資的作品來解釋肯定太片面,也不符合導演一貫的思維。Russian Ark藉由一名真實的歷史人物Marquis de Custine,一個曾經造訪俄羅斯並留下大量文稿評判俄國人的外來者,和導演自身展開鬆散隨意,橫跨三百年,從彼得大帝,經過凱薩琳女王,到尼古拉二世的帝國末日,如同鬼魅囈語的對話,探討俄羅斯的歷史文化,以及與歐洲的關係和牽連(除經由特定的歷史事件外,也經由藝術,凱薩琳女王廣收歐洲繪畫雕塑,奠立Hermitage館藏的基礎,引申俄羅斯是歐洲文明精神的重要傳承與延續,和Marquis de Custine認為俄國為歐洲皮亞洲骨的見解,在立場和觀點上都相互對映),沒有剪接,不間斷的意義在於表現歷史與文化長河綿延性,文明和藝文的影響,及其形塑俄羅斯民族性的特質都和時間一樣,是持續沒有斷裂的。另外,Sokurov對古典的懷舊之情路人皆知,革命建國之初Eisenstein拍攝的October 1917用新發展的蒙太奇,也是在聖彼得堡,呈現貴族隨著帝國滅亡的意象,蘇維埃政權瓦解後,Sokurov的Russian Ark給了那逝去年代的王公貴族一個華麗的回顧,一個帶點留戀,有尊嚴的退場,在最後的的幾個場景,先是尼古拉二世一家人在革命前夕最後晚餐的團聚,然後是場盛大地告別舞會,最終所有千古風流人物緩緩朝冬宮出口步出屬於他們的舞台。我們終將明白所有的事情。看,四周都圍繞著海洋,我們注定要永遠航行,永遠地活下去。Hermitage這個壯麗的方舟,承載保存的不只是藝術品、文化、歷史,也是一份血脈相連的感情。

(Sokurov: A Spiritual 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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