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sferatu

波蘭劇團TR Warszawa重回Barbican，這次和Teatr Narodowy合作，帶來的劇碼是改編自Bram Stoker吸血鬼小說”Dracula”的”Nosferatu”。 TR Warszawa向好處理現代人心理困境的題材，”Nosferatu”亦不例外，Stoker原著是則在歌德式浪漫主義風格下，正與邪，光明與黑暗，信仰者與異教徒，慾望與制約間價值鬥爭的故事，Dracula伯爵固然身懷超人的力量，但除了邪惡外，同時還散發出一股腐敗的氣息，像是瘟疫般悄悄地席捲英倫，關於此意象，在德國表現主義電影導演FW Murnau鏡頭下的Nosferatu，也是本劇名稱的來源，倒是被高度強化，Murnau的吸血伯爵獐頭鼠目，尖耳長牙，船到岸時先是一群鼠類竄行，吸血鬼方現身登陸。TR Warszawa繼承了劇名與主角名稱，幽微的燈光和氛圍也可視作表現主義的延伸，甚至男主角都找了名德國演員Wolfgang Michael擔綱，關聯不可謂不明顯，但是，其本質卻是截然不同。波蘭版的Nosferatu不要說沒有電影人物齧齒類動物的外觀，或是傳染疾病的隱喻，也沒什麼神與肉腐敗的氣象，相對地，他隱藏著十足現代人內心的荒蕪感，非常TR Warszawa，和我曾看過的戲劇相似，”Nosferatu”沒有太清晰的敘事段落，整齣戲像是夢囈般，接近”4.48 Psychosis”斷裂、紛亂的心理旅程，而一開場人類角色在屋內閒聊頹靡且疏離的氛圍，加上迷人的陌生人Nosferatu進入這個「家庭」，一步一步摧毀其體系與架構，活脫脫就是”T.E.O.R.E.M.A.T.”的翻版。這個現代Nosferatu，擁有俊美的身材，看起來卻總是異常疲憊，和小說、電影一樣，他吸血，對人類而言是個恐懼的對象，但看不太出來其強烈的動機，既不像Stoker筆下要尋找、開拓新獵場的混世魔頭，亦不似Murnau營造類生物性的繁殖本能，這名英挺、謎樣、帶點憂鬱的Nosferatu，當然也迷戀上了Mina。然而，他散發出的更是一種厭世的氣質，一名活了上千年，能夠賦予別人永恆的生命，自己卻活得太久太久，日復一日，只剩重複與空洞，當生命了無止境，就成了折磨，而死，反倒具備無窮的吸引力。正因這樣的設定，”Nosferatu”的結局無比動人：Stoker文字裡正邪兩大角色最終走到了交叉點，發覺他們其實是一體兩面的人物，Nosferatu站在van Helsing面前，知道眼前這個追蹤自己一輩子的人類，就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知心。千歲，有著年輕肉體的他，向半百，逐漸衰老，其實已明白自己在一生的追蹤下，與吸血鬼的距離早遠近於同類的他，提出相知的兩人一同走向永生的請求。van Helsing拒絕，於是Nosferatu拉開胸前的衣襟，請對方殺死自己，但van Helsing也辦不到，因為獵人清楚明白獵物是自己的鏡像，是另一個自我，是本身存在的理由，一旦Nosferatu死了，van Helsing的所有過去與未來將頓成幻影。最後，暗夜中的王子走向晨光，他說，「我一輩子都在等待日落，現在我夢想著日出，那最誘人，禁忌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