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開始全面整修的Kenwood House要到年底才重新開張,這間建於17世紀,倫敦近郊的宅邸,歷來主人Mansfield伯爵世家收藏了許多Rembrandt、Vermeer、Turner、Gainsborough、Constable等著名畫家的作品,其中尤以荷蘭畫派的珍藏最為知名。修繕期間部分畫作商借到各大美術館,例如Rembrandt自畫像”Self-Portrait with Two Circles”就遠赴美國巡展,而倫敦自家的National Gallery則用Vermeer擔起暑假檔期的重任。19世紀以降Vermeer一直廣受大眾喜愛,拿他做特展主角無可厚非,只是眾所皆知,這名早逝,生前默默無聞的台夫特畫家,身後僅留下30餘幅作品,也沒有什麼手稿傳世,因為數量稀少,又分散四處,匯集並不容易,National Gallery要如何靠著寥寥幾張Vermeer畫作建構一個完整的論述,就成為此展真正的關鍵。剛好Kenwood House和National Gallery的Vermeer館藏都有女性彈奏樂器的共同性,主題便圍繞在黃金時代荷蘭畫派與音樂的關係。樂器與荷蘭繪畫的關係源遠流長,做為一種因中產階級而興盛的藝術傳統,樂器很早就頻繁地出現在靜物畫裡,象徵一定之財富、教育程度和社經地位。17世紀時留聲機和所有的錄音設備都尚未發明,音樂只存在演奏或吟唱的片刻,這種美好而稍縱即逝的特質,便成了畫家們描繪愛情和親情裡心神相通,卻難以捕捉的隱喻,所謂琴瑟和鳴,東西在這方面觀念十分相近。此外,因為節奏和旋律乃規律與速度之產物,強烈地依循時間的制約,音樂亦象徵穩重和節制。眾多淵源與屬性,得以賦予音樂表面至暗示的多重詮釋,作畫者趨之若鶩也就不足為奇了,National Gallery從各個面向,經由繪畫中的音樂,並找來不少同時期與畫裡相仿的古董樂器,呈現當時荷蘭的社交和家庭狀態。在公開場合,樂手是酒吧、餐館和慶典裡不可或缺的角色,反之,自宅親朋好友的聚會,彈琴撥弦亦為常見的活動,不僅於此,一個人獨處時音樂也是相當合適的良伴,說到恬靜之美,很自然地Vermeer就是萬中選一的佼佼者。Kenwood House、National Gallery和私人收藏共五件作品壓軸,這間展覽室區區五幅畫作,已足證明Vermeer傲視同儕的稟賦。其中兩張看起來不過構圖類似,兩名不同的年輕女子分別位在樂器旁邊,平適地讓人感覺除和諧外大概沒什麼多餘的寓意,但Vermeer可是在寧靜的表象下隱含了兩種全然相對應的觀點。詳加觀察,首先會發現的會是”A Young Woman Standing at a Virginal”顧名思義是名女子站在琴邊,”A Young Woman Seated
at a Virginal”則是坐著視,繼續檢視,站的窗戶外的光線顯示是白天,坐的卻是黑夜,這已經透露一絲玄機,再來,站的女性身後的牆壁掛了禎小邱比特手舉著一張牌的油畫,象徵單一愛情的勝利;而坐的女生後面則是幅Dirck van Baburen的“The Procuress”,畫面裡女子彈著魯特琴,周旋兩名男子之間,是種逢場作戲的感情,畫中畫外,此作構圖的前緣還放置了一把大提琴,在那個年代,大提琴由於體積和重量多由男性演奏,暗示畫中女子正等待異性和他一起合奏,Vermeer非常低調地對照闡述了陽光下的堅貞,以及黑夜裡的神祕,兩種截然不同的愛情觀。”The Guitar Player”又是另一種追求,女子居畫面偏左,撫琴手臂有部分已經超出畫外,和前兩幅作品不同,此作女性的視點不落在觀眾的位置,彷彿並非為你我,而是為某個看不見的訪客彈奏,”The Guitar Player”處理吉他弦輕微振動的細膩筆觸,與整個構圖特殊的氛圍相輔相成,突顯了Vermeer以視覺引發聽覺,及巧妙平衡聲音與寂靜的非凡能力。特展裡個人最喜愛的”The Music Lesson”可說是不張揚卻飽滿多層次閱讀性的典範,視線得穿過房內桌子、樂器等空間,直到最遠端,且較”The Love Letter”和最著名的失竊畫之一”The Concert”更進一步,彈琴女子甚至背對觀眾,得從牆上鏡子的反射捕捉蛛絲馬跡,朱唇似乎隱隱微張,是否同時吟唱,小鍵琴上又印著「愛情不易,時喜時悲」,以及和身邊男性的關係,皆存在許多模糊地帶,這種純淨中誘發無限想像的暗流,不知讓多少人為之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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