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eep No More

近幾年倫敦觀眾進入戲劇場景的環境劇場(site-specific theatre)大行其道，風格迥異的各家製作百花齊放，當中名氣最響、格局最大，也最灑大錢打造的就屬Punchdrunk。有機會到大蘋果一遊，自然不會錯過Punchdrunk當地West Chelsea的定目劇”Sleep No More”。 ”Sleep No More”最早2003年在倫敦首演，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到美國東岸巡演又大獲好評，2011年起便在紐約這各大市場的藝文重鎮落腳，一直演出到現在。劇情內容是莎劇”Macbeth”配搭Hitchcock式的驚悚氛圍，剛好兩者我都算略有涉獵，所以即使在Punchdrunk大格局的場景裡穿梭一定會錯過大部分的演出，基本上場面和一些小細節倒很容易掌握。由於自己十幾年前大學畢業論文的主題就是Lady Macbeth，和在倫敦看” The Drowned Man”時嘗試多樣觀看的可能性，以及調適、熟悉劇團風格的經驗不同，”Sleep No More”至少開始不久，自從分辨出角色後就盡量跟著Lady Macbeth的視角轉換場景，直到後半難以忍受與其他觀眾持續緊迫的互動(這方面在後文比較兩地觀眾的部分再提)，跟著他從接到Macbeth關於女巫預言的信、和夫婿重逢、主持宴會並鼓動Macbeth弒君、替丈夫洗掉雙手上的血污等重要情節，也跟著他在腥風血雨的謀殺當下，孤單、焦慮地等待情勢發展，貼身觀察一名人物在聚光燈內外的心緒起伏與變化，著實緊張有趣。不過就Hitchcock式風格而論，Lady Macbeth實在不像緊張大師電影裡較常出現的女性，更帶點黑色電影(film noir)裡驅動男主角無法自拔地走向滅亡的蛇蠍美人(femme fatale)味道，Punchdrunk的創建者與藝術總監Felix Barrett亦提到”Sleep No More”源起於一次聽黑色電影原聲帶觸發的靈感，我以為”Sleep No More”與其說連結Hitchcock不如說黑色電影。但”Sleep No More”確實不少向名導借來的小設定，例如整個虛構場景McKittrick Hotel引用自Vertigo (就是那間困擾不少影迷，Madelyn在沒被櫃檯發覺進入，接著在Scottie眼皮底下不見蹤影的旅館)，而酒吧Manderley則來自Rebecca劇情主要發生的莊園。至於”Sleep No More”是否為Hitchcock懸念(觀眾透過鏡頭得知劇中人不知道的細微訊息)式的作品，在如此開放且龐雜的架構下，就得看個別觀眾有多少運氣抓到麟毛鳳角，和能否敏感並推敲劇情走向的組織能力了，若從此點思考，或許事先不要知道故事發展反而是體驗Punchdrunk的劇場風格的理想方法。我倒認為戴面具觀看一個近乎互不影響的平行世界，本身就和Hitchcock喜好用窺視營造懸念的手法相當契合，而且自由發掘明顯、不明顯的角色、對白、道具，很容易查覺許多和故事走向不太相干的設計，卻頗有MacGuffin的味道。最後，兩場Punchdrunk的經驗，其實當下第一個浮現的感受是兩地觀眾的些微差異(兩者都是多元文化匯集的國際都會，所以最多只能勉強算城市而非國家間的差別)，倫敦人比較會和表演者拉開一定的距離，一個細小的動作，通常周邊很快就會讓出一片空間，轉換場景或跟著演員移動的時候沒有跟得那麼緊，隊伍拉得較長，觀眾較會給彼此空間，另外，不隨劇情、人物走動的比例也稍微高一些。紐約客則相對喜歡貼近角色，我一個晚上至少兩次看到演員必須推開觀眾爭取演戲的空間，同樣地，移動時為了盡可能追緊鎖定的人物，爭先的情況比較明顯。不過也需要說句公道話，雖然建築外觀看起來差不多，”Sleep No More”的McKittrick Hotel在內部隔間上，能運用的巨大場景空間遠比” The Drowned Man”的Temple Pictures Studio小上很多，畢竟影棚和旅館的規模還是有差異，多少影響了觀眾和演員間使用空間的方式。最能突顯觀看者特性的，莫過一些年輕的紐約客會在舞會等場合一同起舞，甚至試圖挨近主要表演區域，相對倫敦觀眾尤如鬼魅的存在，紐約人似乎更想忘我地投入劇中世界，咀嚼不同地方人們言行舉止的相異性，意外成為極具興味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