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我對為什麼定名為”Panorama”有些納悶,好像不記得Gerhard Richter有什麼寬幅全景的創作,但並不是很確定,固然Richter乃當世赫赫有名的畫家,印象中有關的認識卻很零散很片段,其實轉念想想,正是因為Richter的作品涉及的概念和方法如此多元,在每個時期都致力開拓更新更特殊的繪畫思維,Tate Modern精心羅列各個階段的重要作品,給觀眾有機會用種全景式的觀展經驗,相信是最理想認識Richter的方式。依個人來說,參觀”Panorama”最深刻的感受就是Richter尋求突破作畫形式的同時,除了在美學的層次外,更懇切地關注自身、家庭、國家等社會議題,思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不同族群或意識形態相遇所產生的問題。1960年代初期,從東德移居西德的Richter開始了Photopainting的探索,一方面大量自資本主義社會的商品和廣告汲取靈感,另一方面也從自家的經驗反思二戰德國,兩張由家庭成員照片發展的繪畫,”Uncle Rudi”身著納粹戎裝,直接服務於第三帝國的軍旅,在戰爭之初就告陣亡,滿臉親切笑意”Aunt Marianne”據畫家所憶是很疼愛自己的長輩,他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納粹優生學的政策下遭到補殺的噩運,兩人都是關係密切的至親,Richter通過自家人在戰時的位置與命運道出了一般德國人民在戰爭中既是幫兇又是受害人的雙重身分。Richter獨到的Photopainting風格始終具備強烈省思社會集體記憶的色彩,1986年的”18 October 1977”系列取材自同名日期轟動國際的Baader Meinhof事件,Baader Meinhof是60至70年代西德一個極左的紅軍恐怖行動團體,名稱來自於四位創始成員中的兩者,他們鑒於戰後仍有些前納粹黨員在德國政府掌權,以及對國家走向完全資本主義的政策取向不滿,加之受到68學潮的啟迪,進行一連串極端的攻擊行動,期間多人陸續被捕,在外的其他成員以連續綁架殺害德國工商界高層人士為手段要求政府釋放當時在牢裡的Baader、Ensslin和Raspe三人,他們甚至計畫劫持一架漢沙航空的飛機,但劫機行動未能成功,紅軍成員被革殺,消息傳到獄中後,同年10月18日Baader、Ensslin和Raspe被發現自殺身亡,在此之前Meins已於1974年因絕食抗爭過世,Meinhof則在1976年上吊,這個激進團體終告消滅。事件結束近十年後,Richter用刻意模糊的畫面、看似無特別意義的人物選擇、大小不一的左品尺寸和跳躍的時間點等取向,”18 October 1977”系列即便照畫家自己的講法並無任何政治意涵,其對整個悲劇表達哀戚之意及提醒大眾不該淡忘從中記取教訓的意念應當是非常清楚的。一直以來”18 October 1977”不論在左右派評論的爭議不斷,911事件後在美國更是引起一番不小的騷動,對此並不影響Richter自身的創作進程,繪畫仍是不容逃避面對世界的手段,Richter往後更以911雙子星大樓被撞冒著黑煙的照片為題材作畫,此份堅持和篤定是這名謙遜低調的畫家始終如一的基本意念。Photopainting只是本展的一小部分,其他Gray Painting、Colour Charts、Questioning Painting,以及種種抽象、回歸古典、立體裝置等繁多的嘗試,幾乎都與家人、社會、土地和某個藝術史階段有著深度的連結,原來”Panorama”代表的不只是觀眾理解Richter世界的方式,同時也是Richter理解世界的方式,甚至是觀眾經過Richter理解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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