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團/ The Gabriel Sundukyan National Academic Theatre, Yerevan (亞美尼亞)
語言/ Armenian (亞美尼亞語)
初次接觸亞美尼亞是透過Paradjanov的Sayat Nova (The Colour of Pomegranates),當時深深地為其瑰麗的獨特美學傾倒,也對亞美尼亞的傳統與歷史產生了興趣,那時候甚至跑去參加了一系列相關的座談活動,對這個高加索古國的子民重視文化傳承之心志備感折服,與會時碰到了些在英國的亞美尼亞人,這輩子大概沒有遇過哪個族群對世界局勢和沿革普遍性地如此關注與了解,其中或許有運氣的成分,可能剛好就是這群會參加類似活動的人才擁有深厚的學識,但這樣的第一類接觸已使我畢生難忘。後來讀了波蘭名記者Kapuściński 講述前蘇聯的紀錄,也提到差不多的觀感,波蘭本身即是個充滿苦痛的國度,一個淵博的波蘭人認為亞美尼亞是世上最苦難的國家,那就絕非誇張的講法。亞美尼亞歷史悠長,又是歷史上第一個立基督教為國教的王國,然而四周都是波斯和伊斯蘭國族,隨著時間推移又和拜占庭、阿拉伯、土耳其和俄國等巨大勢力接壤,且地形多為平原不易防守(這點和波蘭也很相似),近兩千年來不斷地遭受滅國和屠殺的悲慘命運,這群一代又一代失去家園被強迫遷離的子民(即使現在亞美尼亞的國土所在地亦和老王國的位置多不相符),他們能保存下來的,就是文字與其所承載的文化,亞美尼亞人把幾乎能碰的書籍都翻譯成自己的語言,相信只要文化不滅,就算萬千年在他鄉漂泊,仍能保留自己民族的獨特性,於是亞美尼亞族裔在異地還是能夠傳承下去,在壓迫自己的敵人土地上大放異彩,建築師在土耳其建造偉大的建築,詩人在喬治亞吟遊留下動人的詩篇,電影Sayat Nova敘述裡詩人幼年時的段落就充滿了相關的象徵,受水患所擾的圖書館,長者按著幼者的手放在典籍上,屋頂上微風吹拂千百本隨風翻動的書籍,對於亞美尼亞人而言,書和所代表的意涵遠勝過個人浮游般短暫的生命,意味著在多麼嚴苛的環境下,亞美尼亞人依然保有自己的哲學,自己的想法(宗教亦是如此,亞美尼亞教派堅持自己的神學觀點,不與落後百年才開始解經的羅馬教廷妥協,在宗教會議上分道揚鑣,所以亞美尼亞教會既不是羅馬天主教,也不是東正教,而是自成一派,並且,比羅馬天主教和東正教更早形成系統)。有這樣的背景,可以想像Shakespeare在亞美尼亞受到的重視必然非比尋常,他們的劇院有著淵遠的莎劇製作歷史,甚至,連國家足球隊裡都有叫Hamlet的球員。這次Gabriel Sundukyan劇院顯示了亞美尼亞人能夠嫻熟地把自己民族的底蘊內化在莎翁的劇本裡,全劇從所有演員提著大大小小的皮箱登台開始,這些皮箱從頭到尾都會是最重要的道具,可以拿來當桌子、椅子,舉起來既是武器也是盾牌,拼起來更可以是城堡、王座,充分反映亞美尼亞人不斷流離失所的狀況,家國就是一只皮箱,一切都可以帶著就走,而那象徵最高權力的王冠,竟是用皮革做的軟綿綿物件,隨手放在口袋裡,好幾次國王要掏半天才翻出來,這群王公貴族、達官顯要和流浪者的身姿與習性差不了多少,亞美尼亞人很清楚,象徵和實體緊密且疏離的微妙分際,正如文字與家園領土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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