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La passion de Jeanne D’Arc被視為前衛電影有誤打誤撞的成分,導演本人完全沒有意願如此,那麼接下來的作品Vampyr就打從頭便有實驗影像可能性的想法,這部Dreyer的第一部有聲片卻是把玩光影最天馬行空的作品,聲音倒是沒有太受到重視,從現存的版本觀之,很多劇情交代還是依靠字幕卡。和過往類似,Dreyer注重的還是心理層面的刻畫,他本人曾提過拍攝此片的發想,如果我們坐在一間平常的房間裡,突然被告知隔壁有具屍體,那麼我們對眼前所有空間和物體形象的解讀都會瞬間改觀,儘管實際上並沒有變化,這就是Dreyer想藉Vampyr探討的議題,也是本片超現實表現主義的根本,之所以詭異、魔幻、不合常理,乃是因為導演要表達是一種心理狀態而非客觀情勢發展。Dreyer說他設想Vampyr是一部帶著白日夢氣氛的電影,這點無疑他是成功的,打從一開始,觀眾就像進入主角David Gray的夢境中,像夢一樣,經由主體的經歷理解敘事,同時又能跳脫主觀視角,看到David與身邊的空間關係,例如我們跟著他進入旅店,穿過一扇又一扇的房門追蹤一個身影,但如夢般地只圍繞在主角的周圍,欠缺全知的觀點。另外兩個名場面也和作夢的經驗相似,前所提David追蹤的身影,他看到的其實只是影子,那影子上樓梯、穿越走廊、房間,但別的影子互動,最後影子才回去和一個在板凳上打盹的身體結合,而且這那段影子的狂歡是因為一聲喊叫終結的,豈不和常見夢醒的情況類似?等到後來David追蹤一生的段落更是精采(話說追蹤主導的敘事推進不也是夢裡最常出現的形式嗎),筋疲力盡的David在公園的椅子上打起瞌睡,他的身體一分為二,一個繼續沉睡,一個進到房子裡,竟看到自己躺在棺材裡,此時屋外聲響,分身躲進地窖內,驚奇的是,接下來棺材被拉出去前往墓地,畫面變成從棺材往外看的視角,像走在路上或坐車往外看街景一樣,經過城鎮到達教堂。Dreyer處理吸血鬼也很有意思,不說是個老太太一反我們熟悉男女吸血鬼的性暗示形象,和Murnau那種陰暗底層冒出來的鼠獐鬼怪亦不雷同,而且Vampyr玩了那麼多影子戲法,特別是冥暗的這方,偏偏他們的頭目沒什麼被用影子的方式著墨,難道是暗示吸血鬼其實是無意識裡本我存在的形式(除了影子外,年輕男性相對年邁女性,不是被主角也不是被神職人員而是被個小配角殺死,以及其死亡帶來身影回歸和電影與夢的結束,都有大可玩味之處)?La passion de Jeanne D’Arc和Vampyr都展現了Dreyer駕馭影像象徵意義的興趣與功力,照理說可以期待他在這條路上走得更為深遠,不過往後的創作生涯Dreyer完全向戲劇性的室內劇類型發展,倒是有點意外,不過這樣的結果可能並無法全然反映Dreyer的意向,不是說Dreyer想拍的是不是室內劇,而是Vampyr的慘收造成Dreyer超過十年無戲可拍,跑回丹麥重操舊業當記者去了,想要繼續玩影像的可能性已沒有機會,等到憋了一個世代以後,人的想法和企圖改變,想要證明更深層的見地其實再正常不過,只是影史少了視覺風格實驗大家的揮灑,甚是可惜。
(The Passion of Carl Theodor Dre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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