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自17世紀誕生以來,經過400多年的演進,各個國別、作曲家、演唱者在音樂形式、架構,乃至劇本和唱腔,都譜寫了一篇壯闊燦爛的精采歷史,然而到了樂種越來越多元,聽眾市場越來越細分的今日,廣泛被認為屬於古典音樂範疇的歌劇還能有什麼樣的突破與改變?上個世紀我們看到Schönberg、Orff、Gershwin、Glass等人把現代主義、跨界樂曲、節奏運用、極限主義等思維注入看似業已完熟的音樂形態,讓歌劇迸發新的活力與可能性。導演Daisy Evans和監製Tim Wilson與他們組織的新劇團提出了在這個數位時代的另一種方向,Silent Opera走的是小劇場的形式,設定150名左右的觀眾跟演員近距離接觸,由於是小劇場規模,勢必無法容納整個交響樂團,於是Silent Opera最大的突破,便是事先預錄完整演奏,表演當下再經由混音技術結合現場演唱,觀眾可以隨時自由選擇切換搭配簡易樂器伴奏的完全臨場版,或是用耳機收聽混音版。作為Silent Opera的試聲之作,Evans刻意選定了Monteverdi的名作”L’Orfeo”,此劇可說是目前歌劇史上標準保留劇目裡最古老的作品,最遠久的文本與最摩登的科技碰撞,本身就是很有吸引力的賣點,此外,雖然我並不確定Evans有沒有這番設想,但Orfeo (Orpheus)深入冥界拯救愛侶Euridice的故事,現代亦常借諭創作者追尋的歷程,對一項賦予既定印象的藝術新面向的嘗試,也是相得益彰。Silent Opera的”L’Orfeo”將原作五幕分置在三個表演空間,為避免混淆,往後此文就以一、二、三、四段區分(例如第一段為Monteverdi原作的首兩幕,講述Orfeo地上人間的故事,連同第四段回到地面,因為都在地上,所以歸為一個連貫的場域)。第一段觀眾圍坐成一個長方型,中間是主要表演場所,更外圈在半層樓的高度是演奏者的席位,演唱者便在這三個地方穿梭表演,演出在四面八方發生,觀眾在這個最初的階段看來都在熟悉全新的體驗,時不時戴上、拿下耳機,仔細比較、體會兩種聲音表現的差異,尋找自己的偏好,依我的觀察,大多數都會漸漸固定下來,找到了屬於本身喜愛的模式。第二段Orfeo進入陰間面對冥王Plutone (Pluto),這是我最喜愛的一段,舞台設計Katherine Heath取Orfeo在冥河岸邊,喚起對Euridice的記憶,感動守門者Caronte (Charon),使之放行的片段,打造一個掛滿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玻璃罐的空間,玻璃罐裡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從相片、彈珠、別針到玩具,琳瑯滿目地象徵Orfeo之於Euridice的的回憶與思念,觀眾和演員在這個煙霧繚繞,光線迷離的奇幻空間裡交會,我有時甚至還透過玻璃罐欣賞演出,Heath的設計著實教人讚嘆,另外值得一書的是,當晚飾演Euridice的舞者Kirsty Mather一段舞向Orfeo的動作,頭髮勾到一條懸掛玻璃罐的鐵鍊,看著他拖著一縷秀髮,在白霧裡若隱若現,緩步拜倒愛人身旁,真是美得令人屏息,而那牽引著的髮絲,正是戲劇的魅力所在,一個不在計畫中,在其他型態可能被剪除或忽略的小小意外,卻是最迷人的部分。本段表演位置固定,視點集中,我選擇全程戴耳機聆賞,徹底將自己投入愛之傾訴的情境中。相對前者,第三段說的是Orfeo帶著Euridice返回陽間的過程,觀眾坐在類似小教堂的位置,眾多演員自遠處繞過通道,再經過坐位區,走向前廳,所以我整段完全聽現場,感受演唱聲音的距離感。Silent Opera的”L’Orfeo”確實拓展了歌劇與聲音技術的想像,一名觀眾結束後跟我說,他以前素來對歌劇沒有多大的興趣,Silent Opera的經驗讓他以後有興趣多加了解,已經達到Evans和Wilson吸引新族群欣賞歌劇的初衷,從此點而言,兩人應會滿意Silent Opera處女作的表現。但Silent Opera的缺憾也是滿明顯的,擁有小劇場和觀眾零距離的優勢,卻沒有發揮很大的效用,演員與觀眾間幾乎沒有直接的互動,雖然安排了一名觀眾得到”Golden Ticket”可以決定Orfeo的生死,然而結局是悲是喜仍舊缺乏參與感,和幾年前同樣在Trinity Buoy Wharf燈塔倉庫演出,徹底顛覆演者與觀者界限的”Hotel Medea”相比,高下立判,當然我了解歌劇的架構不比舞台劇,能夠釋放的臨場空間一定較少,但都已經站在一起了,還是只能乾巴巴地看著,又浪費如此良好的場地,委實可惜,當真說不過去,只希望Silent Opera下齣製作能在這點做出更大的突破與創新,掀起歌劇感官經驗新一層的革命。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