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川國芳

看日本畫家的個展，這還是頭一遭，況且還是幕末的浮世繪，真的是一點基本概念都沒有。不過也許正是因為沒有概念，一切都顯得特別新奇、有趣。
歌川國芳(Utagawa Kuniyoshi)是浮世繪沿革最為久遠、影響最大的歌川畫派晚期畫師，最為人推崇的是他的武士繪。這次展出一系列取材於水滸傳、忠臣藏、源義經和弁慶、戰國時期人物等武士畫像。在歌川國芳的時代，日本已經結束割據，安逸和平了兩百年，武士階級早失去了活躍的舞台，於是畫家筆下這些橫眉怒目、生動活潑的形象，滿足且招喚了社會大眾對業已成為浪漫傳奇過往的想像，歌川國芳總是處理出故事劇情高潮處，人物所展現的力道與特色，不論從渾身刺青、肌肉盤結的張順勇破水閘，還是輕忽靈動的源義經在五條大橋對決剛勇沉猛的弁慶場面，都不難理解他所享的盛名。
歌川國芳是位木版畫家，和西方時常用許多碎木片混在一起構成一張大幅的方法不同，日本慣用一片完整的木材，造成通常畫作並不會十分龐大，當有需要創作較巨幅尺寸作品的時候，便將三張或五張等同大小的木板相連並置，也因之往往有些板塊在底色上顯露出深淺、明暗上的差異，在銜接處時有斷裂，可是這些狀況在像我這種喜歡觀看畫作，著迷於其顏料和材質的肌理與紋路的人來說，非但不會造成困擾，只會更加興奮著迷而已。
這次展覽希望盡量展現歌川國芳繪畫的多元面向，武士題材只是其中的一部份，其他尚有美女圖、風景畫、歌舞伎劇場(Kabuki theatre)畫、妖怪圖繪、詼諧畫(Kyoga))和春宮圖(將妖怪繪卷結合生殖器官，一堆頂著大龜頭的鬼怪總讓我想到蔡明亮《天邊一朵雲》裡的李康生，十分有趣)等等。在眾多作品裡有一張以忠臣藏為主題的，迥異於所有其他日本傳統風格，使用西方透視法，歌川國芳生長在鎖國時期的日本，雖說如此，當時還是有長崎出島一地與荷蘭進行貿易活動，歌川國芳對西洋文化深深著迷，大量收購歐洲的圖畫報章，也從中吸取了地球另一邊發展出來完全不同的藝術知識和概念。歌川國芳死於1861年，幾年前美艦駛進江戶灣，洋槍洋砲屈辱地敲開了緊鎖的大門；幾年後明治天皇開始維新運動，從此全面西化成為這個國家的價值和基調，而浮世繪則迅速江河日下，之後再也沒有能與歌川國芳相提並論的畫師。但也不知道該說有趣還是吊詭的是，就在日本藝術的輝煌急速在本國黯淡的同時，一群在巴黎逐漸興起，有朝一日將成為世界最廣受喜愛的繪畫流派，所謂印象派，著迷於東方特別是日本的藝術形態，從Monet、Renoir到van Gogh，在創作時都曾放置了東洋元素，文明和藝術的強衰消長，真的是很難一語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