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賽事國際化

今年有項全新的運動賽事首度登場，那就是國人引頸期盼的棒球經典賽。經典賽的成型顯然是受到另一種大型國際運動比賽的啟發：足球世界盃。可以預見的是，除了在少數幾個地區國家，棒球經典賽受到注目的程度將會遠遜於同年登場的足球世界盃，這樣的推論不只建立在經典賽的歷史不可與世界盃同語，更取決於足球觀眾人口是遠遠高過棒球的，而此一現象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從其職業體系和策略看出一絲端倪。
棒球的最高殿堂在美國大聯盟，這相信不會有什麼爭議。十年前，在野茂英雄還未踏上大聯盟的投手板以前，相信當時絕大多數的棒球愛好者並沒有東方球員能在大聯盟混晚飯吃的意識，其實，亞洲足球員擠身歐洲豪門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但這兩者之間有著一樣根本上的差異，那就是歐洲並沒有哪個特定國家的足球聯賽是獨霸體壇的，世界盃歷史中也屢有大爆冷門的例子出現，名不見經傳的北韓早在1966年就曾在這最高級的賽程扳倒過義大利。八零年代義甲號稱盡收天下精英，但是冠軍盃聯賽不見得都是義大利球隊稱霸，事實上，1980至1990的11年中，義甲只有尤文圖斯在1985年和AC米蘭在1989及1990年三度捧盃而已，英格蘭球會在當時還拿下過四次，其他德國、羅馬尼亞、葡萄牙跟荷蘭的球隊在這段時間也曾站上頒獎台。
就結構方面來說，足球採取的是升降級制度，有效地使賽事維持一定的平衡度和精采性，而且，較之小聯盟先天注定只是培養大聯盟球員的體質，足球非頂級賽事更能凝聚球迷的向心力，此外，各地區還有吸引人錦標賽事，不同等級的球會有機會同場競技，以英格蘭來說就有足總盃和聯賽盃兩項傳統賽程，足總盃更是始自1872年，冠軍賽在英格蘭主場溫布里登場的經典大賽，對於非頂級球隊的球迷來說，能夠逼平甚至擊敗英超球團，必然能夠津津樂道多年，這也說明了足球為什麼不論在哪個層級，都是相當緊湊熱鬧，球迷也能夠相當有歸屬感。從某方面來說，棒球或許更適合這種類型的淘汰賽，在一場定江山的比賽來說，一名投手超水準的演出往往能左右勝負，可惜棒球似乎沒有類似如此給非頂級甚至非職業球團發光發亮的舞台。
對於足球豪門來說，上述的賽程使他們不斷被提醒一個球隊要能叱吒足壇，是要從這樣綿密的架構中脫穎而出，要能適應各種不同的策略與球風，世面眼界都必須十分寬廣。一個近年的例子是拜仁慕尼黑，在2001年登上冠軍盃王座後，所採取的策略是大量網羅徳甲的頂尖球星，其目的顯然是為了避免在冗長的賽季不能兩面兼顧，以削弱同地區賽事對手的方法讓自身有更大的機會佔據頭幾名的位置，也自然就能夠取得來年冠軍聯賽的入場卷，這甚至讓德甲強隊利沃庫森在眾多先發球員被挖角的狀況下，一度險些面離降級的壓力。但是拜仁慕尼黑這樣的策略所引發出來的問題也慢慢浮現，在國內獨走使得自身呆板化，在歐冠聯賽反而屢況愈下，經常被對手以相同的戰術攻破防線，而備受詬病。
足球運動的國家代表隊向來沒有棒球式的問題，球會並沒有明顯地限制球員參與國家隊比賽，除了少數友誼賽希望不要太操勞球員以免影響半星期之後的聯賽，或是跟已經進入運動生涯末期的資深隊員溝通，希望基於體力考量能提前一兩年自國家隊退休之外，鮮少干預。事實上，足球國家代表隊在編制上跟棒球的有著顯著的差異，由於國際足總龐大嚴謹的賽程規劃，足球不可能像棒球或籃球一般，為特定錦標賽組成班底，花幾個月或更短的時間特訓，賽事完結後便要等到下一回才又依循著相同的模式成軍。足球的國際賽事向來綿密，大型比賽的會外賽程也都是長達年餘，歷經十數場較量的規模，而且為了維持教練團對其班底的熟悉度及隊員之間的默契等等考慮，在球會沒有比賽的半個星期通常還會安排友誼賽，之前自然還有集訓。國際賽事是持續不斷的常態，明星球員以能被挑選進入代表隊為榮，撞期時往往捨聯賽就國際賽，球會教練還常為了自己麾下的球員未能入選而大抱不平，沒有大聯盟不開放一線球員參賽的強硬姿態，也沒有日本職棒依比率均衡地從各隊挑選隊員的策略，其陣容自然更接近能夠迄及的最頂尖組合。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足球國家隊還有完善的青年軍制度，在「一軍」出賽的前一天，通常就是「二三軍」出場的日子，對手大致上也是同一個，這些U-21和U-19等等的隊伍也有自己相對應的賽事，球員也是從各球會徵召而來，為國家代表隊提供了更深厚且長遠的持續戰力。
前面本文裡對足球著墨甚多，相較之下在棒球方面就較少提及，且都是以參照的姿態零星出現，理由不外乎國人大都對於棒球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於是不贅言詳加陳述。國際足總主導下的足球體制當然也存在各式各樣的問題，某些特定球團大量資本挹注使得強者恆強的現象在近年頗引人爭議，但是相對於職棒還是較不嚴重的，其中相當重要的環節就是，讓各地的足球運動在傳統裡紮根，不同地區的歷史與傳統是足球國際化的底蘊，也因此達到一定程度的制衡效果。美國人無藥可救的霸權意識是棒球不能全面國際化的重要因素，也直接影響其體制的發展取向，總是認為在美國說得通的想法習慣和規章制度，必然就會是普世價值。既然全世界水準最高，制度最好的職業棒球在美國，那麼各國家區域當它的市場和人才供給點就好了，哪裡會有分享舞台的想法，大聯盟的總冠軍戰就名為世界大賽。棒球本來就有世界盃的賽事，近年來除了美國也紛紛開放職業球員參與，但是大聯盟就偏要自己開發一項新的賽程，其宣示意味路人皆知。前一陣子布希政府甚至插手干預古巴參賽，面對國際棒協的抗議也絲毫不放在眼裡，後來還要古巴這個幾十年來深受美國經濟封鎖之苦的國家，拿金錢幫助因布希政府種族忽視所造成的颶風災區，才使得談判出現曙光，其荒謬怪誕之處更顯現美國關起門來當土霸王，拿其他國家當陪襯的心態。棒球是一門迷人的運動，其各項統計數據的詳盡繁複在所有運動中獨樹一格，一張詳細的紀錄就可以使比賽的過程被極清楚地理解，即使是不諳統計學的球迷也常能運用自如，確實使它有贏得廣大市場的絕妙優勢，但是當它被強勢地侷限成一個單一國家主導的運動時，不要說沒辦法跟足球相比，其國際注目程度恐怕還會有低於英式橄欖球之類賽事的疑慮。

初稿 14/01/06, Lo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