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res’ Glory

賣淫素有｢人類最古老的行業｣之稱，自古以來和最原始的慾望緊密相連，卻始終搬不太上檯面，甚至見不太得光，不論政治或道德力量多大的打壓，在社會的幽暗處還是蓬勃地滋長，可說不受時間地域的限制，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性產業的存在，而且依照歷史與文化背景，發展出不同的型態。奥地利導演Michael Glawogger的紀錄片選了三個地方檢視女性性工作者的生活，第一段在泰國曼谷”Fish Tank”，女郎在玻璃櫥窗裡供顧客挑選，有解說員向來自世界各地的尋芳客推銷，電子化的收費與控管，完完全全是制度化的商業行為，性關係是場透明的交易，人確實被物化成為商品，不過同時較受保障。電影關注的還是人本身，跟拍上班前和下班後的生活才是重點，曼谷的女性性工作者和一般尋常都會女子殊無二致，同樣討論流行服飾、抱怨職場競爭、憧憬未來覓得理想的歸宿，發人醒思在最後，一名退居後場的媽媽桑，面對鏡頭訴說自己以過來人的心情，視這些後進如同家人，也道出他最大的憂慮，性工作者的交往圈子畢竟相對受限，很多拿著辛苦的皮肉錢到牛郎店追逐虛幻的情愛，可見身處其中並不能看透環境的本質，貪戀被愛的感覺還是會使人盲目。曼谷都會的性工作也許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至少還是融入社會大眾和消費結構的一份子，可以懷抱有朝一日出頭天的夢想，但孟加拉貧民區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地方叫”City of Joy”，卻怎麼看都是殘忍地諷刺，嚴重的階級制度和貧富差異，使得命運幾乎不可能改變，在這裡靠肉體吃飯不是選擇，而是宿命，生意好壞攸關生死，競爭更加嚴酷，晚景更不見樂觀，一名看起來年紀尚小的女孩，用成熟的語調講出面對生命該有的態度，到最後卻免不了哽咽地表示日子過得好艱苦，詢問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要遭受永無止境的折磨。最後一段墨西哥Reynosa城外的”The Zone”，這裡是自成一格的地區，駕駛車子沿著顛簸失修的爛泥路，什麼樣的慾望都可以得到滿足，拉美民族開放熱情的個性，使得此段談天論地百無禁忌，交易兩方面對攝影機都講得入骨，那是他們的生活方式與形態，大多不予人冒犯或猥褻的感受，反倒接近恭維或讚美，因為民族性的關係，這裡是唯一有性交易畫面被拍攝下來的地方，當然在”The Zone”討生活也是大不易，某些人物的焦慮與性格的扭曲在開懷的笑語下同樣也被捕捉到了。Glawogger在三個地方都注意並突顯信仰對性工作群體的重要性，不同文化的宗教觀點是全片最引人入勝的要素，傳統上來說，不管什麼宗教對賣淫行為或多或少都帶有一點道德批判的色彩，於是性工作者的信仰就會與｢正統｣有些出入(讓我想到華人黑社會拜關二爺的習俗)，泰國佛教講究清心寡慾，還是得求神明保佑工作順利，買賣兩造皆大歡喜，墨西哥篤信天主教，向聖子和聖母祝禱不在話下，讓我驚訝的是他們還有很普遍強烈的死神崇拜，很多性工作者甚至把穿斗篷、手持鐮刀的骷髏死神像刺青在身上，死神在基督教正典裡並不存在，想不到演變為性工作者的守護聖者，除了神奇之外，恐怕背後也反映了這是一個危險，隨時有可能和死亡打交道的職業。對我來說，宗教本來就是人類依照特定時空環境，逐步演進的一套規範與守則，性工作因自身的需求，發展出和原本信仰有點不同的形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就像一種宗教往往也有許多流派一樣，重點是使所有需要慰藉支撐的群體不被遺漏排擠，Whores’ Glory提醒觀眾性工作者有一套自成系統的世界，有自己的尊嚴和價值體系，應當去理解關懷，而非戴著有色的眼鏡觀看。